李煜為什麼能夠“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 我們如何重新看待朝代的更替?

 一直很喜歡南唐後主李煜的詞,特別是李煜亡國後,他被俘虜到宋朝都城汴京時寫於此地著名的詞《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詞中“春花秋月”“東風”“明月”“雕欄玉砌”“朱顏”這些美好的意象無一不是亡國前美好的回憶,如今則是“…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抒發了作者國破家亡、囚居異邦的愁苦之情,這種生命遭遇不如意時,內心的愁苦深深的感動了我,不過感動之餘,我心中卻總有一抹遺憾揮之不去,可惜李後主是個亡國之君。

近來讀了蔣勳先生的《蔣勳說宋詞》,終於釋然了。書中說道:“有時候你會感覺到一種宿命,好像是註定要讓一個文人亡一次國,然後他才會寫出分量那麼重的句子。如果不是遭遇這麼大的事件,李後主的生命情調不會從早期有點輕浮,有點淫樂的狀況轉到那麼深沉。亡國突然讓這個聰明絕頂的人領悟了繁華到幻滅的過程。” 李煜出生于安定富有南唐國都金陵(今南京),他的爺爺和父親都是皇帝,是名副其實的富三代,他是“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倍受寵愛的多情男子。據記載,李煜天性純孝、好生戒殺,為政重仁慈、寬刑罰,每有死刑論決,莫不垂淚。憲司章疏如有過錯,李煜則寢食難安,並多次親入大理寺,審查獄案,釋放多人。這樣一個養尊處優又天性仁厚的皇帝,突然亡國被俘,可想而知這種巨大的變故,這種身份的天壤之別給李煜帶來了多麼深的悲哀與痛苦。我想恰恰是這徹骨的痛與愁促使李煜思考生命的過往,領悟到了生命的變幻和無常,他用詞抒解生命的情懷、抒發對生命的感悟,不但改寫了詞的發展,如王國維所說 “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更在中國文學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

如此看來,生命過程中無論是美好的經歷,還是痛苦的經歷對每一個生命個體而言都是給予這個生命的一種滋養,一種成就。如果能夠以這樣的思維方式面對自己經歷的無論喜悅、煩惱還是痛苦,我發現我自然不會生出怨恨、憤懣之心,取而代之的將是用無比感恩之心無條件的接納命運帶給我的一切,並借此圓滿自己的生命。

   如果能夠以這樣的思維方式重新看待我們的歷史,不再只用狹隘的政治的角度看待朝代的更替,我發現我不再認為李後主或宋徽宗是亡國之君,是帶有原罪的,而會看到李後主的被俘改寫了詞的發展方向,宋徽宗的被擄北上是將中原的文化傳播於外族,看到他們用痛苦的經歷化作文學和藝術上巨大的成就與貢獻;我不再覺得唐朝的“開疆拓土”的是蓬勃的,偉大的,宋朝的“逢打必輸”是“積弱不振”的。每個朝代都有每個朝代的特徵,每個朝代都似一個龐大的,與眾不同的,帶有自己生命特徵和生命色彩的巨大生命群體,為我們貢獻了燦爛輝煌的中華文明!